住院已經兩個多星期了，每經過一天，就好像是撿到的幸運一樣。寶寶在我肚子裡多待一天，他健康存活的機會就多 2-3%，以前都不知道，一天的時間，對生命的榮枯，有這麼大的影響。
現在每天的行程是這樣的: 每天做 non-stress test，監測寶寶的心跳和我的宮縮狀況；星期一、三、五加上照超音波，做 biophysical profile。目前為止寶寶都順利過關。小強和很多朋友都覺得我應該過得很閒、很無聊。但是我常覺得每天很忙，時間壓力很大。每天都在清晨五點多展開，被吵醒來量體溫和胎兒心跳，有一天還清晨五點來給我抽血 (是有這麼緊急嗎?!)；六點多小醫生來巡房，問我好不好；七、八點換大醫生來巡房。通常上午九點多或者中午十二點多要下樓去做胎兒心跳的監測 (non-stress test) 和超音波，無論是什麼時段，檢測前一小時絕對必須用力吃一頓紮實的飯，臨行前還得灌上一杯甜甜的柳橙汁，這樣才可以把寶寶吵醒，讓他在檢測中好好表現，以免我們過不了關被推到產房。早上趁空檔時誦觀世音菩薩普門品，下午午睡 (太早起，不睡還真不行，午睡期間還會被剛換班的護士和助理分別敲門吵醒，只為了說 hi)，然後抓緊時間誦地藏經，因為要誦兩個多小時，所以時間的安排很重要，有時小強太早來探視，或者有朋友來電，或寫個部落格，就誦不完了。不過住院的好處就是，不需做些雞毛蒜皮枝枝節節的日常瑣事，終於能有時間好好地一天誦完兩部經，很讚。晚上，吃完晚餐早早就要洗好澡準備睡覺，因為第二天又要早醒 orz。雖然也是會有熬到十一、二點才睡的時候 (像是今晚)，尤其是午睡睡得久時，但一般總會盡量早點休息。所以我居然一直沒時間好好念完一本書、或者好好研究未來需要買的嬰兒用品。
上星期三 (6/23)，醫生們確認了我一直以來的水狀分泌物，應該就是羊水，終於下了高位破水 (high leakage) 的診斷。在那之前，醫生們對於這個神祕的水狀分泌物的來由完全茫然，搞得這原本已經夠詭異的 case 更加神秘，胎盤已經古怪到醫生們擺明放棄，摩拳擦掌地要等生產後胎盤出來了再好好研究，但他們對於我羊水何以一直減少，始終感到非常疑惑，這部分的無解也讓他們對我的 case 似乎有些不知所措。這次得以解開疑雲，是因為他們清晨巡房時，終於做了一個我其實一直很想請他們做、卻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從沒想要到做的動作: 直接檢測我沉甸甸、濕透的衛生棉。從五月初開始出現這樣的水狀分泌物以來，經歷四次內診，沒有一次能確認漏出來的是羊水: 前兩次石蕊試紙完全沒變色，醫生護士以顯微鏡觀察也認為不是羊水；後兩次因為有一點血，石蕊試紙變成介於黃和藍之間的模糊顏色，顯微鏡也看不出是羊水。終於最後這一次，出現了鐵證如山的深藍色，謎底揭曉。
醫生說這個破洞，可能和胎盤有關，也許當初胎盤曾經出血，部分剝離，造成羊膜上的撕裂口。我自己最近也發現，漏口可能是在胎盤所處的右邊: 因為每次側睡時，只要睡右邊，漏出來的羊水就會比較多，睡左側或平躺的話，漏得很少。
診斷出高位破水之後，對我的處置其實沒有任何不同。自住院來，他們一直都是以早期破水的標準程序在處理我，譬如每四小時量一次體溫、脈搏、血壓、和胎兒心跳，同時不斷有醫生護士問我，肚子這樣壓下去會不會痛? 這種種都是在確認有無感染先兆。雖然我的住院生活並沒有什麼不同，但醫生們的心情和對我的預期卻忽然間大大不同了。確認高位破水的前一天，一個醫生很堅決地跟我說，現在決定我何時生產的，就是我的胎盤功能，一旦發現胎盤功能衰退 – 徵象就是胎兒心跳和臍帶血流不正常 - 就要推進產房，而且這種衰退，通常並非逐漸發生的，而可能是一天之間就突然有劇烈的變化，可能就這幾天，也可能是下個星期，所以他們完全無法預測我還可以維持現狀多久。
第二天，確認是高位破水之後，醫生們忽然 “欣喜若狂”、如釋重負，用一位主治醫生的話來說: “Now I am comfortable.” 我一聽囁嚅地回說: “Really? But I am not.” 她用非常有信心有希望的語氣用力地說 “Oh yes, I am VERY comfortable!”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 comfortable 什麼，我猜應該是終於釐清他們面對的問題，而且也有辦法處理這個問題吧。前一天才跟我說可能就這幾天、也可能下星期要推進產房的那個醫生，同樣沉浸在 comfortable 的喜悅中，用與前一天相同的堅決語氣跟我說，現在知道果然是高位破水了，他們很 “高興”，只要不發生感染的問題，他們將會努力讓我撐到34 週，因為到了 34 週，早產的危險已經不若感染的危險，到那時讓寶寶出來，是醫生和我們都很可以接受的結果。那胎盤功能的問題怎麼辦? 她說，我的寶寶到目前為止的成長都很正常，顯示胎盤也許還可以撐下去，胎盤是一個很厲害的東西，就算只剩下 20% 的胎盤，都還是可以支持胎兒的成長。我確實也讀過，胎盤有很大的儲備功能，只要不是全部壞掉，還是可以運作。但是，醫生講的，未免也跟前一天差太多了吧?! 我自己的主治醫師也得知消息，當初她一直測不出是漏羊水，現在知道了，她也忽然變得很高興很樂觀，當初已經在準備我會 28 週生產、也預期絕對撐不過 32 週的她，現在也充滿希望地說，如果沒有其他狀況，譬如感染或胎盤問題，我們將 push for 34 weeks。護士跟我說，我們這一層樓，有許多人都是這種早期破水的情況，只要好好臥床、不要有感染，是有機會繼續懷孕下去的。
星期五 (6/25) 照超音波時，醫生說這個寶寶周圍有羊水啊。我聽不大懂這是什麼意思，我確定他的羊水是不可能回復正常的，他的羊水早在高位破水之前就已經過低，所以和胎盤病變也是有關係的，更不用說漏羊水之後了。原來醫生的意思是說，這天的羊水並沒有到嚴重不足，而只是中度不足。這顯示羊水的量會起起伏伏，時高時低，在寶寶的尿量和所漏的量之間取得平衡，有時候漏得少，剛好寶寶又有尿，就會稍微多一點點。雖然我很想減少漏羊水的量，因而每晚在左側睡 (會壓到寶寶還被他熱烈抗議)、平躺 (會壓到重要血管以致血液無法充分回流到胎盤) 和右側睡 (會漏較多羊水) 的抉擇中輾轉難眠，但醫生說，會漏就是會漏，我是沒辦法掌控的。想到自己根本幫不上寶寶的忙，他其實完全是靠自己製造羊水來為他的生命爭取機會，還被漏光光，就覺得很無力也很心酸。
關於我的歐羅肥計畫，成果很難界定。計畫進行兩週後，寶寶在 28 週時的體重估計約是 1000 克 (57%)，謝天謝地，超過一公斤了! 頭圍和肚圍都將近是 29 週的大小，進度超前一點點，但是向來就短的大腿骨才 26 週的長度，這一點我必須責無旁貸地扛起來，因為我大腿也很短，這個基因應該是來自我們女方這邊的，就不卸責了。我自己的體重倒沒有因為狂吃而增加太多，仍然照一週一磅的速度在增加，所以也稱不上肥到自己。只是到底有沒有肥到寶寶，其實很難說，這個寶寶的頭圍和肚圍從以前就常在 50% 出頭，體重既然主要是依照肚圍和頭圍估計的，會是這個重量也頗正常。我都在想，是不是就算不吃得這麼拼，寶寶其實也會長到這個體重?
不過，因為不知道是否真能撐到 34 週，現在仍需努力拼重要關卡 1500 克，我想還是繼續歐羅肥計畫吧! 而且還得加強鐵的攝取，因為現在這小子要開始儲存鐵質了，而且是從媽媽這裡直接拿去，不是說媽媽有吃他才取用哦，而是不管一切地把拿媽媽現有的拿走，所以懷孕後期缺鐵是很常見的狀況。
寶寶他爹接下來一週在加拿大開會，因為孕事的種種不確定性，他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去，後來還是請他去，總不能因為這不確定，就什麼工作都不做吧。我的主治醫師就說，我打賭，如果小強真不去加拿大，這個寶寶一定會硬給他在肚子裡再待個四個星期! 就在他爹要出發前一個小時，我的 non-stress test 聽到寶寶心跳降低，於是我又被推到產房那樓做長達四小時的胎兒心跳觀測，兩星期前的惡夢重演: 因為時間久，側躺的身體不能亂動，真的很不舒服，而且又如上次一樣，中午還沒吃午飯，就被拉下去了，因為上次有嚇到，所以這次出門前特別匆匆吃了點東西、灌了點水，不然怕會宮縮。後來一個醫生聽到這件事，馬上就說，是不是因為他爹跑去加拿大的關係?! 看來婦產科醫生們也是多少有這點迷信的，呵呵! 這位醫生自己生產時，他老公人就在義大利，沒陪在她身邊，錯過了自己小孩誕生的日子。說到我那長達四小時的 non-stress test，雖然醫生護士們謹慎小心是對的，也是為我們好，可是，我覺得這四個小時的苦，其實或許是不必要受的。原本的 non-stress test 絕大部分都正常，心跳降低時很明顯，我和護士都有聽到，但是曲線圖上沒有記錄到訊號，所以無法評估到底是低到多低，持續多久? 然而，之所以會測不到訊號，正是因為這小子當時在動來動去踢來踢去 (這個機器不是很好，往往小朋友在亂動時就訊號大亂，可以聽到心跳，但是數位顯示器無法顯示正確的數字)，我自己的想法是，當時寶寶在狂動，可能稍微壓到臍帶一下，所以心跳忽然低了一陣子， 並沒有持續很久。如果曲線圖有紀錄，或許醫生不會覺得這個狀況需要去做長時間的監測。在我忍受著這個 (我認為的) 大折磨時，寶寶的爹正朝著北方的美加邊界前進，他可能也在七上八下: 會不會等一下電話就來，要我調頭回波士頓?... 幸好寶寶有爭氣，終究平安度過這一關，居然還被醫生 “稱讚”，說很驚訝這是一個才 29 週的寶寶的心跳，因為曲線圖看起來 “很成熟”。到底很成熟是什麼意思，我也不懂，不過好像是說他的心跳變化很多，大概是表示他的腦部或許已經發展到可以協調部分刺激，顯示在外的就是心跳的變化吧。
如今，維持現狀就是最好的消息。原本沒有在想感染一事的，現在知道果真是高位破水之後，就開始擔心了。不過講真的，擔心也沒用，這不是我或醫生們能掌控的，只能盡力保護自己，並希望一切朝最好的方向發展。至於是不是真能撐到 34 週，誰都不敢說，但我衷心祈求，就算是早產，34 週的早產也絕對比 29 週的早產要好很多，希望我和寶寶真能撐到那個時候，加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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