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上星期五 (6/11) 住院以來，已經五天了。我想這應該已經算是安胎了吧，雖然我的醫生從來都沒有叫我臥床安胎 (bed rest)，也沒有要我限制行動，我也不自覺需要，但住院之後，發現不需親自料理生活瑣事，能夠降低活動頻度和強度，其實對我和寶寶應該有益無害。同時也終於了解到: 我根本不可能自己在家臥床，因為完全沒有支援系統: 小強上班時，我終究必須自行處理我的食衣住行，就算是即食的微波午餐，也是要自己起來熱。更不用說為了好好餵寶寶，我多半是自己烹煮，不願意吃沒營養或現成的食物。而且我們家買辦雜貨食物等事，向來都是我在做，也只有孕媽我自己才知道我想餵寶寶吃什麼，所以這種事往往不假人手。這也是閒不得的老鼠性格使然。我想，大概只有自己媽媽在身邊幫忙，才有可能真的靜下來在家臥床吧。
在醫院，除了醫護人員隨時都在，健康安全無虞，生活大小事也有很好的支援: 每天有人送餐，只要打電話去點想吃的東西，要冷要熱，要加什麼、要避免什麼，都可以要求，吃完也會有人來收；每天都會有人來清房間衛浴、整理床鋪、送乾淨毛巾、把用過的床單、毛巾、住院衣和襪子拿去洗；一天中不定時會有人進來問我需要什麼，幫我把床頭的水壺加滿；連我覺得自己該準備的孕婦維他命，他們都沒忽略，護士每天都會拿孕婦維他命、維他命D、和軟便劑來給我，只是目前我都說不需要。如果需要到別處做檢查，一定會有專人推著床或輪椅送我去，然後接我回房間。老實說，我好手好腳，精神抖擻，住院前每天過著行動自如、一切不假手他人的生活，現在忽然有這麼多人幫我、服務我，超不習慣的! 常常有一種自己在浪費醫療資源的罪惡感...
不過，早我一個月懷孕，已經在家臥床安胎三個多月的好友 E 很豪放地說，"Screw the medical resources!" 她早就覺得我應該臥床，看我每天在那邊瞎忙，她很擔心，她知道我在家其實不大能休息，所以她很高興我住到醫院去，至少有人可以照顧我，用她的話說，"I know when you are at home, you are not resting, you are doing SHIT!" 沒錯，我就是在家為了無謂的小事而轉來轉去忙個不停的那種笨蛋。不過真的沒辦法，沒家人在身邊，一切比較不方便啊! 婆婆一聽到我住院，馬上熱血沸騰磨刀霍霍準備跳上飛機奔過來，不過我們覺得既然已經在醫院了，她應該不需要急著過來，等寶寶出來了再來即可。我住的這層樓是專給待產安胎的人住的，有人已經在這裡六個星期了!
雖然每天過著住飯店般的 "伸手牌" 生活，但是事情有一好沒兩好。睡眠不足是一個嚴重的問題，因為 "門庭若市"，所以很難有一段完整的睡眠時間。每隔幾個小時，就會有護士來量寶寶的心跳，這小子現在已經建立一種行為模式，只要人家拿 doppler 來聽他心跳，他就踢人家 orz； 同樣每隔幾小時，會有醫療助理來量我的體溫、血壓、脈搏； 不定時會有人進來看我是否需要任何東西； 每天還有許多次的 "say hi"，譬如早中晚班護士和助理來接班時會來打招呼，實習醫師、住院醫師也會來關照一下。舉例: 今天早上第一次量體溫心跳等是在清晨四點半，昨晚最後一次量是大概十一點多。然後六點半實習醫師和住院醫師就來打招呼，問我好不好? 然後八點多主治醫師來巡房。幾天的經驗下來，我不得不敬佩醫生的辛苦，那麼早就要來上班，幾個主治醫師，都是七、八點就在巡房的，我根本還沒睡醒。實習醫師和住院醫師則更早，都走清晨六、七點路線，都不知道說學醫原來還要有這個必要條件: 能早起。總之，住院生活就是這樣，人家也是為了我的健康，而且每個人都親切和善得不得了，永遠笑臉對我，所以也沒得抱怨啦，只能找空檔時間補眠。
不過，我有時候也沒空檔! 就說住院比在家更忙更累。我是星期五下午入院的，週末期間沒有安排什麼特別的檢查。但是一到星期一，大小醫生們就卯起來伺候。主治醫師們要我再去做 non-stress test，就是綁儀器在肚皮上，側胎心跳、胎動和宮縮。結果沒過關: 三十分鐘的檢查中，逮到我一次無感宮縮，同時間寶寶心跳降到很低，這種狀況持續了一段時間。醫生護士大警惕，要我去照超音波、做 biophysical profile，就是看羊水量、寶寶的姿勢、是否有移動、是否會呼吸這四項。當然我的羊水一定得 0 分，幸好寶寶其他部分有得分，所以拿了個 6/8。
之後，馬上把我送到產房那層樓，繼續做三個小時的 non-stress test，觀察寶寶是否有之前觀察到的持續低心跳的狀況，若這樣的狀況一直出現，就表示寶寶有缺氧的危險，則與其待在我肚子裡，倒不如趕快出來還比較安全。對我們在這個階段安胎的孕婦而言，專司 Labor and Delivery 的五樓，是最讓人恐懼的地方，我們都很擔心一去就會被推進去割了! 大家都想多保住寶寶一段時間，所以往往去做 non-stress test 之前，護士小姐都會來打氣說，"I hope you will come back to me soon!" 這也是為什麼這種長時間的 non-stress test 會設在產房邊的原因: 只要狀況一不對，就直接推進產房了。沒經驗又沒心理準備的我，當聽到要去產房那層樓時，就已經很 ㄘㄨㄚ 了，想不到問護士說可不可先吃午餐時 (當時已經十二點多，實在是很餓)，她們回答說: 不行，因為如果等一下要剖腹生產，孕婦肚子裡不應該有食物。我真是嚇死了，一開始不過是小小三十分鐘的檢查，怎麼一下子劇情發展就變這麼激烈? 而且都沒人先跟我講過這種狀況，我一派天真地出門，連手機都沒帶，這時候想跟小強聯絡一下也沒辦法...
熬了三個多小時，緊張得不得了，而且因為儀器綁在身上，不能動彈，到後來真的很不舒服。再者，我家小寶對我肚皮上有東西真的很痛恨 (可能是羊水少，對外界壓力特別敏感)，所以一直動來動去，抗議無效，另外我覺得他常常在我心情緊張的時候，會有所感應，反映出來的就是比較激烈的胎動。他現在很有力氣，已經不是昔日的彈塗魚，他的大動作是會痛的，這也讓我更緊張。更不用說沒吃午餐這件令人髮指的事情了! 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讓自己餓肚子了，偶爾來這樣一次對孕婦我實在有殘忍到! 幸好結果沒問題，平安過關，今天不用割了! 呼! 餘悸猶存地回到房間，見到強哥翹著二郎腿，愣頭愣腦一臉無辜，在那邊沒事人似地玩 i phone，忽然一把孕婦的無名火上燒，真想拿一堆東西砸到他頭上說: 下一次換你來生! (飢餓又受驚嚇的孕婦，是很可怕的...)
吃完午餐已經五點多，原以為這一天的行程就將結束，想不到這時候某住院醫師忽然決定我應該去照胸部 X 光。之前在 MIT 的健康中心，為了確認有無肺結核時不就照過了嗎? 為蝦米還要再照? 天啊，我真的很擔心這種放射線對寶寶的影響... 結果醫生堅持仍然要照，因為他們擔心有其他部位的感染，造成我胎盤的問題。當天七點，也要再抽血，重做我所有的檢驗。顯然我的狀況，至今仍是一樁詭異的懸案，在這裡的醫護人員都知道我有非常特殊的胎盤病變，連沒見過面的醫師，也都讀過我的案例，然後一副跟我胎盤很熟的樣子 orz... 但是也沒有人知道到底病因、機制和後果會是什麼，尤其如今還加上莫名其妙不知從何而來的水狀分泌物，沒人能說那是羊水，但也沒人敢說那不是羊水，所以大家仍在找答案，也因此醫師們才會很周密地重做一些檢驗，排除或確認他們所想得到的可能性。總之，這一天結束時，我身心俱疲，用爬的上床睡覺，想到第二天又將在晨光幽微的四、五點展開，真的有點害怕，忍不住有這樣的念頭: 我還是在家休養就好了吧 orz...
醫生說，事情只有在胎盤出來送化驗室之後才會真相大白，目前威脅寶寶生命和健康的，其實並不是羊水短少，而是胎盤功能，醫生們預期，到時候決定寶寶出生時機的，並不會是羊水狀況，而是當胎盤已經證明無法提供足夠養分給寶寶的時候，也就是臍帶血流有異，寶寶心跳有異，寶寶將過多血液分配給腦部 (將重要資源分配給重要器官)，同時寶寶生長停滯時。因為水狀分泌物仍泛著淡淡的粉紅色，原本擔心胎盤剝離的問題，醫生也說，就算胎盤真有剝離之虞，她相信胎盤功能障礙應該會比胎盤剝離更早出現，所以一切還是要看胎盤功能。
接下來每天都要做 non-stress test，所以也是每天都會緊張擔心: 不知道寶寶能撐到什麼時候，不知道哪一天會被推進去剖腹?! 也許因為星期一的折磨，寶寶知道不合作就沒有午餐，昨天和今天的 non-stress test，都順利過關，不必去五樓做三小時的測試，真是謝天謝地! 昨天做完測試回來，有兩個小時的時間，竟然沒有人進我房間來 "say hi"，真是令人驚喜的平靜時光! 今天做 biophysical profile 時，我的醫生說看到寶寶在製造尿尿，所以我原本已經幾乎沒有的羊水，又似乎有一點點回升，儘管仍舊是 "severe oligohydramnios"。我忽然很感動，這個小朋友真的很厲害，羊水都被胎盤偷光了，他小命都快要不保了，恐怕成長也已經變緩了，但他還是很努力地繼續製造羊水，給自己一線生機，也給媽媽很大的安慰。我們沒有去測量寶寶的成長，我和我的醫師目前都還不想去面對他可能開始成長遲緩的現實吧! 不過，身為還懷著希望的媽媽，我必須說，我的肚子仍然在繼續變大耶，雖然跟很多人比起來還是很小，而且每個人看我的手和腿都會說: 完全看不出來是孕婦嘛! 但是，我知道肚子有變大，體重也有增加 (我真的吃得很努力)，而且 fundal height 已經超過 28 公分了! (小肚孕婦可悲的驕傲狀)
就這樣，我們又 "偷" 到一天。現在寶寶能在我肚子裡多留一天，都像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。無論生到怎樣的小孩，都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事情，只能希望他不要有太大的問題，不要受太多苦，我們不可能訂做一個完美的寶寶，也不能因為寶寶不夠完美就要退貨，生到了就是我的了。只是還沒到 28 週呢，希望寶寶能再撐一下，不要太過早產。我和寶寶都要加油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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